JRen | 下雨天
·3k短打
·咖啡店店长🐢×舞台剧演员🐰
·给我点评论吧QAQ
崔珉起一贯背着台词回家，夜里这段路最适合背诵，有路灯的地方看一段，走到抹黑的地方就背诵，一路下来记下不少页。走楼梯也能背，到拐角处再看上两眼。推开门的时候，还念叨着这幕的最末两句“下雨了，下雨了。”尾音都未落下来就被“砰”一声打断。屋里没开灯，借着走廊里的光他看见两只大箱子齐齐整整摆在门口，厨房里隐约一道人影。
盯着那道影子好半天，崔珉起的眼睛才适应黑暗。就像落雨会有征兆那样，他感觉什么事情要发生。咕嘟咕嘟咽酒的声音之后是空啤酒罐踩上桌子哐当响，果然，金钟炫说：
“我们分手吧。”
近乎没有犹豫地，崔珉起说，好。
夜里果真下雨，崔珉起背了一宿台词到天亮。拿起手机又放下，天亮也没问金钟炫到店里没有？淋雨没有？
雨季开始得恰到适宜，街道上的人撑起一把把雨伞，像城市也被雨催出蘑菇，鲜艳又热闹的挤做一丛丛。雨声在排练的时候常被音乐或人声盖过，崔珉起总要等到休息时靠在窗边才看到一路路雨水顺着玻璃流，玻璃外的街上，蘑菇来来回回走。他只看一眼，就转头回去排练。
“珉起哥，再休息一下吧？”后辈劝他，也说不愧是他，这么厉害这么有人气也不忘努力。
的确并非多么来之不易的角色，是他一步步爬上来应得的男主角。他火起来花了七八年，从边角角色一路到主演，该流的汗和眼泪一样不少，再聪明的人，天赋有两成就要磕头的，余下八成全靠台上台下磨。每个角色他都看得重，每个角色他都看得不重，想着真有素养了，什么都演得。
当真什么都演得吗？这个角色他一直演一直看台本，怎么都抓不到灵魂，像一个空壳，他把自己塞进壳里，左右不合适。夜里他最后离开排练室，走前把台词又细读一遍，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注，细节都鲜明，合起来却七歪八扭，就好像一幅怎么拼都不对的拼图画。他叹气，有一个念头要冒出来又被他紧张地掐灭，逃似地跑出排练室。
他逃的是那个想法，而非任何一间屋子。一切都像卧室里的双人床，只要把那一边堆满东西他就不会想再靠过去。只要把工作塞满生活，他就不会多想。
只有夜里，他被雨声吵醒，才会迷迷糊糊地想为什么。
因为他情绪化吗？有情绪的时候总在亲近的人面前暴露出来，钟炫总哄他，会累。因为他孩子气吗？总要听钟炫肯定，那样钟炫会疲惫。可是他已经藏起来很多，把很多想法用无所谓的话或者和平常一样的笑盖过去。
是的，不是小孩子了，他知道。撒娇或者哭来要求爱是孩子的做法，所以学着做大人，把糟糕的部分藏起来自己消化。
那为什么会走？
窗外的雨不做答，推着他进梦里。
次日导演、编剧、投资人坐满一屋子，崔珉起走进去才想起来今天是审核的日子。他趁着上头代表讲话，把台词笔记又翻过一遍，打起精神演上一幕。这一幕排得最多，崔珉起也觉得是他演得最好的一幕。把自己整个塞进壳里，他笑啊疯啊唱啊哭啊，最后一句落脚，含着泪说：“下雨了，下雨了！”他觉得成功，仿佛看到台下观众起立鼓掌的场景。
导演却版了脸：
“可能还是角色不合适吧，崔珉起，你演得像你自己。”
演得像自己，这句话怎么听都好笑。演不像角色，甚至像他自己。
他自己是什么？他不明白。
今天的雨也大，他撑着伞漫无目的走在街上，任溅起来的雨把裤脚打湿。事到如今换不了主演，他再三向导演保证会好好琢磨角色，道歉鞠躬腰都快断了。导演合作得久，知道他状态不对，劝他休息一下。
撑着伞出来散步，崔珉起脑子里还是那些个问题转。
他自己是什么？人们说他成名的那个角色是他，男女莫辨的男孩，破格的男孩。也有人说另一个角色是他，热情洋溢的男孩，可爱的男孩。那崔珉起自己是什么样的？一直以来人们说他是什么样的，他就该是什么样的，不否认说不是这样，只说不仅仅是这样。他认为自己是多面的，拿出一部分放进一个角色里再放大丰满，营造一个新灵魂。
哦，问题在这里，他找不到自己，所以不能抽出合适的一部分和角色共鸣，顺着本性去演，怎么都像自己。那他自己是怎么样的？
——这个问题好像有一个人知道。
“您怎么来了，要进来吗？珉起xi？”
崔珉起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拉回现实，抬头一看，眼前竟是金钟炫的咖啡店，店员正撑伞走出来招呼他。
“老板去进货了，应该过一会儿就回来。”
“几天没见您，我还以为您和老板吵架了，进来等他吧。”这名店员在得久，大概知道两人关系。见老板这几天总盯着店里一角发呆，心里就猜到几分。
“不，不了，我还有工作。”崔珉起像受惊的兔子，蹬着湿漉漉的腿飞似地逃走。
见鬼，怎么不知不觉就走到他那里。
走路也有肌肉记忆。金钟炫这么多年没换过店址，店员走了又来，装修换过几波，他又耐心地把旁边店铺熬死吞并，麻烦虽麻烦，总之不换地址。这么多年走下来，崔珉起的腿自己都认识路。
这个店有不一样的意义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铺面小得只能坐三四桌，金钟炫一个人又磨咖啡又做点心，崔珉起跟着导演进来，不喜欢苦味又不好意思点果汁，点单时小声让金钟炫奶放多些。导演存心刁难崔珉起，让他在咖啡店试镜，孩子倒没那么薄脸皮，演得手舞足蹈，一高兴把十分之七都是奶的咖啡带倒，路过的金钟炫眼疾手快拉起桌布，一大片棕色印上去，好歹没洒导演身上。崔珉起感激得不得了，通过试镜就跑店里说要请金钟炫吃饭，这样算相互认识。
那以后就是漫长的恋爱，从暧昧一点点开始。他们实在合适，有相似的地方，又截然不同，那些不同点不是难以相容，反倒是互补，像一个契合无比的拥抱。崔珉起常跑到金钟炫店里背台词或选台本，他对自己的事业霸道得很连父母和学校里的老师都插手不得，却心甘情愿让钟炫帮他参谋。金钟炫也常让崔珉起给他设计店内装修，他原本是别人的意见听听就过仍按自己想法来的人，却莫名其妙按崔珉起的喜好给店铺增加许多奇奇怪怪的装饰。最后崔珉起演金钟炫选的角色出名了，金钟炫的店因为崔珉起喜好的装饰物人气大增，像是奇迹又那么的理所当然，各自心里算了算，都觉得只要他们相遇相恋就会互相成就，埋在性格里的因由。
有些名声以后压力渐渐变大，崔珉起压得喘不过气就和金钟炫说，说多了担心惹人烦，就忍住不说。
崔珉起回到家里，坐在金钟炫说分手的那把椅子上，窗外的雨连下了一周，他感觉一辈子也不会停。冰箱里还有啤酒，像是金钟炫那天买回来的，喝掉三罐，剩下三罐，和他们共饮时的分配如出一辙。崔珉起打开一罐，没有下酒菜直接喝，这东西不容易醉，解闷也好消愁也好都消不干净。喝完一罐，手机响起来。
“哟不塞哟？"
“你来找过我。"是金钟炫。
“没有，是路过。"
“店员说你站了很久。怎么了，珉起？"金钟炫这一点很混蛋，崔珉起不由在心里骂，怎么能那么一点信息就把他看透，怎么能了解他到这种程度？
“不像，"到底还是他一问就会把真心倒出来，“他们说我演这个角色不像。"
“你自己选的角色，怎么会不像？"
“像我自己，那我是什么样子，我原本以为我清楚，实际上我不清楚。金钟炫，崔珉起到底是什么样子？"
“这个我能说一天的，珉起。优点讲8小时，缺点讲8小时。"
“那剩下的8小时呢？"
“你数学变好了，没算错。"
“这点程度还是会的！"
“盒盒盒盒，剧本发给我帮你看看？一段就好。"
“好。"崔珉起打开电脑传了一份过去，过一会儿金钟炫又打电话过来。
“珉起呀。"熟悉的开头，也不寒暄，金钟炫声音低低的给他分析，角色怎样，他崔珉起又怎样；角色如何，他崔珉起又如何。讲着讲着只剩下崔珉起如何，崔珉起如何如何。最后一句话拉回来：
“你们相似的地方在于，把心关上了。"
前面金钟炫说的话，崔珉起都乖乖拿本子全部记下来。唯独最后一句没写下来，却让他惦念了一个晚上。
是他把心关上了。
他终于明白为什么。
不过是一场雨，夏季的雨。下雨天，傻小孩变得敏感，躲在蘑菇下面不肯出来。蘑菇外头另一个傻小孩淋着雨敲门，敲好久得不到回应，再傻的小孩也要闹别扭踢着雨水离开。
崔珉起听着雨，重新拿出这个角色来看，比对着去掉自己的某些特质，又夸张某些部分，随着剧情的推进和角色一起打开自己的心。他的心是他的心，角色的心是角色的心，只是重新学着信任学着消化不安。把爱捡起来，哪怕是孩子气的爱。
终于要到首演日，彩排时导演直夸好。崔珉起下台以后就打开手机，这次不再犹豫着放下，一条消息发过去：
"明天不下雨，我们见面吧。"
—end—
评论(9)